※戴洛&阿斯利安(席雷兄弟向)

       -- 認識了這些許年來,或許這是他第一次,看這個人徹徹底底的發怒。


  與自己不同的海藍色瞳孔微微的瞇了起來,抿緊的唇線充分描繪著隱忍,沉默在未啟口的話語間,有一種暴雨未來的寧靜。

  真是令人生畏啊。他想著,接著轉頭向坐在自己床旁的奇歐妖精王子微笑,投去了一個眼神。

  後者自然是會意了過來,站起身後與來人點了個頭算是致意,便大步踏出了病房,將空間留給了他們。

  好了,來吧。

  他閉上眼默數分秒,知道逃不掉的終究還是得面對。

  人總是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,不是嗎?

  直到數字來到了自己所預計的兩倍,他才困惑地睜開了眼睛,而那人維持著一樣的站姿,就這麼冷眼地瞧著。

  喔不。他嘆氣。最不會應付這種模式了。

  原以為對方會像以前那樣衝過來對自己問個沒完,或者指著他的鼻頭連續大罵個六十分鐘不止,也有可能會像那個平日總溫文儒雅的學弟,不吭一聲的將拳頭招呼過來,但總之絕對不會是這種令人焦躁煎熬的空白。

  ────這表示對方的的確確的,生氣了。

  面對奇歐王子那種火爆易怒的人慣了之後,反而變得很不會處理這相反的狀況。

  他摸了摸額角,覺得有點抽疼,決定還是先由自己開口。

  「怎麼了,戴洛?」他嘗試以輕鬆的語調起頭,但就像朝無邊浪潮扔擲而去的小石,沉入了那雙瞳孔深深的凝視之中,激不起半點迴響。

  對方緩緩的走了過來,踏著沉穩但此刻卻讓他心頭沉重的步伐,最後佇立於他的床邊。他看見對方張了張唇,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麼,但卻又旋即隱忍了下來。

  「如果你是要說眼睛的事情,那我─────」話語瞬間迭斷。

  清脆的響聲剎那迴盪在空曠的房裡,速度快的彷彿沒發生那般。

  他怔愣著。

  一時之間還無法明白究竟在剛才失神的分秒裡發生了什麼事。

  直到治療士推開了病房的大門,臉頰上的腫痛才如同提醒般,火辣的竄起。

  ◇

  月見推開門的時候,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幕。

  維持著揮出手的動作,戴洛少見地寒著眼神,而阿斯利安別開了臉,左頰上有著明顯的殷紅印子。

  兩個人陷入了沉默又凝重的僵持。

  「戴、戴洛?」治療士怯怯的喊了聲,「不好意思,阿利換藥的時間到了,我......我打擾到你們了嗎?」

  「不會。」簡單的扔下了兩個字,戴洛從月見身旁經過的瞬間,月見覺得戴洛好像想要回頭看阿斯利安一眼,但後者只是重重的關上了門。

  ◇

  頰上的疼痛在鳳凰族的特效藥下迅速減緩了下來,他在治療士的吩咐中開闔了下嘴,確認牙齒與關節的無恙。但心裡的那份愕然與驚愣卻依然久久擴散不去。

  「你知道的,阿利,戴洛他只是擔心你。」替他上藥的時候,月見的聲音就像手勁一樣輕柔,「兄弟就是這個樣子。」

  阿斯利安搖著頭,無奈地笑了笑。

  當然明白。

  從以前對於這點他倒是有著不可否置的深刻體認,席雷.戴洛就是這樣子的一個人。

  只是,怎麼所有的人,都為了這一隻眼睛變的這麼激動呢?

  他看著月見在量杯與藥劑中周旋忙碌的背影,突地感到了深深的不解。

  相對於眾人的各種情緒,他醒來的時候其實平靜的無以復加。

  俯在他床前的月見以不忍的表情說,用愧疚的口吻解釋,他的左眼,回不來了。

  〝───這樣啊。〞

  那時候的他只摸了摸仍纏著繃帶的左眼框,微笑的跟月見道了謝。然後這麼說。

  面對鬼王高手,面對即將破除的重生封印,只用一隻眼睛便換取了機會,很合算啊,難道不是嗎?

  前來探望的朋友們眼裡傳遞的情緒除關切之外也有惋惜,提爾表現的尤其明顯;夏碎的慰問裡溫柔中帶著難以言喻的憤怒,更不用提休狄了,阿斯利安甚至覺得若非自己的身分仍是傷患,康復後被這兩個人抓起來毆打的結局是可預料所見。

  只是沒想到,這個先動手的人,竟然會是那個對自己從不實行責罰的哥哥。

  阿斯利安知道是自己活該。挨了這一下理應要清醒,但卻無法完全的不替自己抱屈。

  當月見起身,說是要去多拿點藥品回來儲放時,他微笑的點頭,目送月見推開門離開。

  確認腳步聲走遠後,他掀開了薄被,地板傳來的冰冷觸感使腳底發涼,但他想也沒想的就扔下了傳送符,某個地方自心頭一閃而過,於是瞬間便決定了去向。一陣金光後,房裡只餘下縹響的風聲。

  當月見一面推門一面婉聲道歉著因人過多而慢回時,抬眼所見的景象是空無一人的寂曠,手裡捧著的大堆藥罐匡啷匡啷的跌了下來。

  □ □ □

  戴洛收到通知時,牆上的指針延向三點半,正好完成了手邊的工作。

  一面聽著電話那頭傳來背景的嘈雜與月見焦急的聲音,其實不難想像溫柔的治療士急壞了的模樣。

  騰出一隻手將任務報告提交給夏卡斯,後者伸手接過,翻了翻確認無誤後對他豎起了拇指,便繼續埋首於帳冊之中。

  戴洛不可否置的笑了笑,緩聲打斷了治療士憂慮的自責,「沒關係的,月見。阿利就是喜歡亂跑,別擔心了,我會帶他回來的。」接著在踏出會計部大門時收了線。

  這個老是讓人放不下心的小鬼。

  伸手揉了揉眉心,戴洛隱約明白這是對方無聲的抗議,從小受了什麼氣就會自己一個人一聲不響的消失一下午的壞習慣。

  他們之間鮮少爭吵,或許是年紀使然,他對於這個弟弟有著連母親都吃味的寵溺;在父母遠行的期間更是一肩扛下了所有的照顧與教育職責,等到雙親歸來,想要接過正在他懷裡熟睡的阿斯利安時,還被半夢半醒中的弟弟死命地緊抓著前襟不放,讓母親直呼到底是你兒子還是我兒子。

  時光荏苒中,那個老是跟在自己身後的人逐漸抽高了身型,站穩了腳步。

  戴洛好幾次經過高中部時,總會不自覺地在人群裡尋找那抹帶有褐彩的艷紫,直到看見他在同伴的圍繞中,笑,這才會想起,是啊,他也已經不需要自己寸步不離的關顧了。

  說不落寞是假的。

  很久以前,他曾被母親笑,說如果有天阿斯利安結婚了,哭的最慘的一定是他這個做哥哥的。那時他無奈地收起了母親的酒瓶,將阿利哄上床睡覺後才思考起了這個問題。

  安睡在眼前的小孩子有一天也會長大。

  到底是成長拉遠了彼此的距離,還是時光中的際遇分歧了道路,他不曉得。只是希望能夠盡己所能的為這一個弟弟提供最完整的保護,縱使對方言明不必如此也一樣。

  答案從來都很明顯。

  考取到黑袍資格的那一年,正好時逢畢業,也得開始為去留問題而有所思考。

  桌上攤著一份又一份聘請邀約,每一項的酬勞都是令人無法挑剔的優渥,他一一的看過、檢視過後,將它們全數退還給了夏卡斯。

  會計部的首腦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,用一種痛心疾首的表情問了〝你真的都要回絕?〞,在他點頭後發出了對仲介費不捨的淒厲哀嚎。

  〝說真的,放棄了那麼多這麼好的機會,到底是哪個更了不起的金主招攬到你了?〞幾乎要咬計算機流淚的友人不甘願的問。

  他笑了笑,以拇指比了比身後、張貼在大門上的校內行政人員招募,在夏卡斯驚愕的眼神中緩緩肯定了答覆。

  〝我留下來。〞

  那年阿斯利安十三歲,踏入了初中部,正式成為Atlantis的一份子。

  而他放棄了等在前方的眾多機會,在同輩們不解的眼神裡任職最年輕的校內行政人員,只為能夠繼續停留在他身旁。

  並不是害怕做不到什麼,而是害怕不能再為你做些什麼。

  有人笑他傻,說是過度保護。他聽了也只是笑笑,沒有多做什麼回應。

  如果真要說個傻字,那位藥師寺家的年輕少主,豈又會輸給自己?

  即使方法不同,心意卻一致。

  流動在血液裡的那份牽絆早已為一切作了最完美的注解。

  ◇

  阿斯利安醒來的時候,樹洞框圍出的小片藍天被一道黑影給掩去了大半。

  遙遠的童年記憶登時候浮動在眼前,讓他不必問就清楚了來人的身分。一瞬間在寬廣原野上奔跑追逐的畫面令他回想起了對此人的依賴,不同於清淺蒼穹的沉藍色瞳孔是有如海洋般的溫暖深遂,笑起來的弧度是讓人心安的溫暖。

  戴洛。他原想這樣喚道,下秒卻立刻想起了他們正處於冷戰中的狀態,於是咬了下唇將呼喚嚥回肚裡。

  而對方只是朝他伸出了手,如時遙記憶裡的那個模樣。

  〝回去了。阿利。〞

  ◇

  看著眼前不予以回應、倔強的別開了臉的人,戴洛幾乎要啞然失笑。

  連鬧脾氣的樣子都跟以前一模一樣。

  縮回了在半空停留到微微發酸的手,戴洛索性在樹洞外坐了下來,等著裡頭的人自己緩和情緒。知道自己這一次的行為終究是傷著了對方。

  戴洛事後盯著自己的右手回想,也覺得事情發生的著實突然,可卻也沒有道歉的打算。

  ───有些時候,你花了一輩子也未必能夠曉得,出現在你身上的傷就算再細小,看在愛你的人眼中都是巨大的瘡口。

  當休狄告訴他,因為將毒素全壓抑在左眼,可能導致永久性失明時,他瞬間狠狠的走了神,腦子裡亂成一團,不知道該先回應心底慌忙焦慮的催促前去探望守護,還是順應遏止不住的憤怒找出罪魁禍首,逼他奉還一雙眼珠子。

  等到回過神時,手裡的精緻瓷杯已成碎片,滾燙的茶水與血沫刺痛著掌心,賽塔嘆了口氣,不捨的望了杯子的殘骸一眼後拉過他的手開始治療。

  接到月見的電話,其實是種必然。

  他曉得,這是源於對方想獨自靜一靜的出走,以及用一種只有他們倆才明白的方式,告訴他自己的不滿。

  〝後悔啊?〞在他踏出會計部大門時,明顯聽到了對話的人問,頭抬也不抬。〝明明就很擔心,直說不就好了?還打人家......〞

  他笑。關上了門。

  靜靜的望著湛藍的蒼穹天頂,戴洛好整以暇地將手交扣於腦後,躺臥上草葉綿長柔軟的綠地。

  知道面對如此情況並不需要多加以催促,耐心的等待便已經足夠。

  最後,身旁響起了枝葉沙沙的摩擦聲。

  「你......為什麼知道我在這裡?」緩緩從樹洞中爬出來的人以一種不甚甘願的語氣開口了,這麼問。「血緣傳送?」

  戴洛嘆了口氣,伸手替對方拂去了頭上的枝葉,「找你哪需要用上血緣法術。你也太小看我了。」而後看著對方慢慢在自己身旁屈膝落坐。

  「那是為什麼?」將頭埋入膝間,阿斯利安的聲音悶悶的傳來,戴洛忽然覺得有點哭笑不得。

  「有什麼好問的?我是你哥,你去了哪裡還不曉得嗎?」感覺彷彿回到了童年,那個追逐與躲藏的午後。戴洛搖著頭,大掌覆上了阿斯利安的頭頂,輕輕揉著與自己相同色調的柔軟髮絲。「還痛不痛?」

  「.............不痛了。」對方沉默了下才回答,想必明白他問的是哪一處的疼痛。

  「知道痛了?」他挑起眉,看弟弟依舊維持著環抱住膝的坐姿。而後得到了不甘情願的回應:「嗯。」

  「好啦,那回去吧。月見很著急呢。」他站直身,沒有繼續折騰的意思。拍去衣上的枯葉殘枝,看見對方仍杵在地上,還以為是心虛般的自責。「回去要跟人家道歉,知道嗎?」

  「嗯.............」

  「阿利?」他疑惑的看向毫無動作的弟弟,後者則撇開了眼神。

  「我.........站不起來。」對方咕噥著,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。「剛剛扭傷了。」

  原來如此。

  這就是以爬的方式離開樹洞、速度如此緩慢的原因啊........

  戴洛會意了過來,努力的克制著不斷上揚的嘴角,知道此時若不慎笑出聲會使對方繼續鬧上好一陣子的彆扭。

  背對著阿斯利安,他蹲下了身,雙手則朝後擺開。

  「上來吧,我揹你回去。」

  「.............」

  他聽著身後的沉默,明白此刻對方內心的糾結,於是補上了句:「我也不擅長筋骨類的治療,回去給月見一起看看吧。」而用〝也〞則是基於曉得弟弟對治療法術的涉獵同樣地不多。

  他略為默數起對方掙扎的分秒,聽見身後傳來了窸窣聲。一雙手臂緩緩環過他的肩,將重量小心翼翼的倚了上來。確認對方置身安穩後,他再度站起身,忽然感到有點懷念。

  「好丟臉............」伏在他頸邊的人悶悶的說。

  「兄弟還有什麼好丟不丟臉的。」他踩著平穩的步伐回答,不其然地感覺到了背上的人猛地一震。

  「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」

  「.......起。」

  細碎的囁嚅伏在頸側,他豎起了耳朵,仍舊只能聽見依稀,「你說什麼?」

  頸邊泛上了一點涼氣,對方深吸了口氣,彷彿將此語吐露得耗去莫大勇氣般,讓歉意輕輕喃在他的耳際。

  「......................對不起,哥。」

  那聲稱謂並非平常的喚名,卻是聯繫彼此最直接也是最深刻的鍵結。

  於是他笑。沉眼後再次抬眸,海藍色的瞳裡盈轉世界最深遂的溫柔。

  「兄弟還客氣什麼。」

  _______【Argument】END.




【記】

嫁人尤嫁戴洛哥--!

兄弟血緣向第二篇獻給我摯愛的席雷家XD

Ecaros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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